方先来依然就是一脸崇拜,而方后来咂吧着嘴,一概不信,
他知道,那祭酒不过是从九品,也就与珩山城的书簿的官一般大而已,离着封侯十万八千里。
就算卸甲归田是真的,但衣锦还乡实在看不出来。
三人游历路上,打尖住店选的还是便宜的,有时还靠给人算命挣几个钱当路费。
老爹解释说,军中挣的钱担心路上劫匪,都托人先送回老家了。
方后来心中嘀咕,小武师境还怕几个劫匪?
教兄弟俩功夫,除了那一手阵法略有可取,其他实在不值一提。
但这阵法多是配合军阵来使的,平时几乎没什么大用,战时用起来,效果也一言难尽。
酒足饭饱, 如同往常一样,每次快收桌子了,方老爹打了嗝,站起来,
来到方家兄弟身后,笑着抚摸了他们的脑袋:
“哎,转眼,你们两个都长这么大了。让爹爹好好看看你们。”
方后来与方先来对视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停了收桌子的手,重新落座。
方老爹捏着酒壶,坐在两人中间,又开始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一转之前的腔调,现在却说,平日那都是吹嘘,
其实,自己当初投笔从戎,是因为想要光耀门楣,
但实在天资愚钝,学问一途难进寸步,一时意气学别人投了军。
只战场上厮杀了一场,便尿了裤子,吓破了胆,寸功未立。
后遇着机会,求着将军转了文职,随着谋士们学了阵法,专行行军布阵之职。
虽不曾亲手杀敌,但军队借着方老爹等人布置的阵法,倒也时有破敌之效,
总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逐渐累积了些小功小赏。
四十年军旅生涯,看透世间冷暖,
身边战友死的死,伤的伤,有升官的,也有命丧战场,尸骨无存的。
方老爹算是彻底厌倦了战场颠沛。
自从捡了两个娃,军营也更待不下去了,只能卸甲归家。
只是身体越来越差,战时军中常喝些劣酒壮胆,伤了眼睛,视力大损。
甚至,离开军营之初,有时连方大方二都辨别不清。
听到此处,方大方二听得心头一阵悲凉,沉默了。
这些年,城里方家房子隔壁,搬来一个女医师,
医术真的高明,给方老爹调理,身体大为好转,眼睛也逐渐复明。
那女医师颇为喜欢研究药草,方后来拿的那白果便是要送给女医师的。
方老爹又握着两个儿子的手,开始絮叨起两个孩子的身世。
方后来没啥说的,只是战场附近村庄捡来的婴孩,
当时整个村子人都死光了,如今想再找到亲人,希望渺茫。
但方先来倒是大有来头。
十八年前,七国乱战即将结束,大邑国前线元帅楚成行楚亲王最后一战中,被人诬告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皇上年老昏聩,信了谗言,竟然临阵赐死统帅。
方老头就是那一场惨烈大战的尾声,因为眼睛不好,跑错了路,最后被楚成行俘虏的。
楚成行死前,连斩大邑国拿他的五员二品大将,
并悄悄放了方老爹,将那五个人头悉数送了方老爹。
这对方老爹而言,可是泼天的富贵。
锦衣夜行九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