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余知葳一众吃得很饱,从农家地里头挖出来的番薯也让她埋进快要熄灭的炭火堆当中了。
待到挖出来的时候,黑漆嘛唔,跟炭似的,没人敢吃。
直到余知葳亲自剥开了那层黑乎乎看起来不能吃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来,那扑鼻的香气才把众人吸引了过去。
余知葳烫得嗷嗷乱叫,给每人掰了一小块,硬让人塞到嘴里,他们才体会到这“民间美食”的厉害之处,再也不说余知葳瞎胡闹了。
当夜,所有人都是吃撑了才回去睡觉的。
吃撑了当然又睡不着,夜里抹黑打牌的活动自然也少不了余知葳的撺掇。
除了第二日要上河堤监工的谭怀玠,其余人皆是睡到了日上三竿再起。这般日子哪里过得长久,昼夜颠倒了两天天之后,没人再受得住了,只好乖乖地按着寻常时辰作息。
高家在白洋淀有着大大小小四五个庄子,此处的查完了账目,自然是要换一个的,这回恰好是换那有温泉的庄子。
余知葳在又过了一天混吃等死泡温泉的日子之后,终于良心发现,打算从那温泉池子里出来了。
原因在于,她大哥哥想跟着谭怀玠去当监工,瞧一瞧白洋淀的堤坝。余知葳正好还没把她前两日用来反省自己的句子忘了,于是赶紧想抽了自己这一身的懒骨头,想跟着她大哥哥去见上一回民情。
她觉得姑娘家的行头到处跑不方便,不知道找了那个小厮要了一套短打,套在身上,只是生的稚嫩清秀,一副书童模样。
余靖宁左看右看不乐意,觉得这样子总像是要被人欺负了去的,老大不高兴,让尤平家的去翻箱倒柜——还真让她把在辽东时候穿的曳撒给翻了出来。
余知葳当时看着这衣裳就眼皮抽抽——这衣裳虽是夏衣,但那也是在辽东打仗时候穿的,裹上甲胄一捂一身痱子,哪有纱衫穿的凉快,当即不肯。
最后被她大哥哥一记眼刀给堵了回去:“你若是再不换好衣裳跟上,那谭二就要迟了,你别再想跟过来。”
余知葳拉这个苦瓜脸,不情不愿地飞速换好了衣裳。
结果还是晚了一点儿,谭怀玠这般勤勤恳恳的断然不愿意晚一分,于是安排车夫赶马狂奔。
余靖宁和余知葳俩骑马的,以前急行军惯了,这种强度算是毛毛雨,于是根本觉得没甚么,只是又险些把车里头的文弱书生给颠吐咯。
于是,余知葳又挨了一顿数落。
但余靖宁好歹给她留了几分面子,言简意赅训斥几句就算完了,没让她在外人跟前丢脸——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丢我们余家的脸。
余知葳脸皮厚,眉毛一挑哼哼两声就过去了。
几人一路走到长堤之上。四处是赤膊劳作的精壮汉子,满地飘的都是“哼唷哼唷”的号子声。这种声音容易让人觉得踏实,好像一切都还是朝着前头走,都还是朝着好的方向走。
谭怀玠推了推顶上的乌纱帽,笑着对兄妹二人解释道:“这白洋淀修堤直隶年年都在做,其作用有二:一是蓄水防旱,二是稳固防涝。下月便该轮到北直隶京师的雨季了,像前年的时候,有些旱得厉害,雨季根本就没来,去年的雨水也不丰沛,白洋淀全做防涝只用了。是以,一直到今年,水位都是偏低的,这才将修堤之事推后了些,不然按照往年,应当早就修好了才是。”
余家兄妹点了点头。
余知葳起得早,早上起来的时候闹着换衣裳吵架,清醒的不行,这会子静下来了,被太阳一晒,反而犯起困来。她打了个哈欠道:“去年内阁来监工修堤的是谁啊?”
谭怀玠低头想了想,道:“好似是万承平万次辅亲自来的。”他当时大概正南下忙着为一条鞭法清丈土地,知道的不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