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整的还了回来。
他不能枉顾孝道规矩,为了一个通房逼死生养自己的母亲,他甚至不敢让他的姑娘继续留在府里和京城,就怕他一个没留神,便被不声不响的给害了。
可他已经退让,已经把人远远的送走了,此生都再不能见面了,还要再害死他的儿子吗?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是那么的喜欢他的姑娘,喜欢极了,可他太过无能,护不住她。
从他送她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脸和资格回过头去找她了,但他至少还能护住他们的儿子。
他一路从翰林,到县令,再到知府,然后回京,入六部,升内阁,直至当朝尚书令,世人都唤他一声刘相。
宦海几十年,虽也有起伏,但最终,他也算是位极人臣了。人都说,他狡诈如狐、智多近妖,一张嘴能止敌军的百万兵马,却谁能知晓他在青葱少年时,连最心爱的姑娘都护不住?
几十年来,无数的人想往他身边送女人,但他再没有过别的女人,就乖乖的当一个孝顺儿子,再一心一意的教养七斤长大。
在七斤懂事的时候,他还把往事全部都告诉了他,然后带着儿子偷偷的跑去白水村,躲在暗处看了她好几回。
她脸上那一个被火灼伤的疤,似乎消不去了,但看上去还是那么美,美得他心都痛了。
他觉得他真是个懦夫,被母亲逼着弃了她,现在有了能与母亲抗衡的能力,却仍连看都不敢光明正大的来看她。
他偷偷的躲在暗处看她,看她在这个平静的小村子里过得安宁,没有任何的风浪能惊着她,忽然就又满足了。
母亲临终前,逼着他在她床前发誓,今生绝不让郑氏入刘家门。
他心中没有半点波澜,乖乖的发了誓,今生若让郑氏入刘家的门,他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反正,他也没打算让她进刘家,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儿,没得玷污了他纯净如莲的瑟瑟。
可是现在,他就快要死了,他忽然有了巨大的勇气,想见她,想见她,就是想见她!
儿子七斤抹着眼泪匆匆的赶去了江南,去接他的母亲。
他撑着最后的那口气不肯吐出来,数着日子的等待她的到来,终于,门外有了动静,他用力的扭转着脖子往外看,看到了一个满脸沟壑,长得特别刻薄和冷肃的老太太。
真是美极了!
恍惚中,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脏兮兮、瘦巴巴的小姑娘,她有着一双格外明媚和漂亮的大眼睛。
他跟七斤说,他不要葬到祖坟里去,他要去白水村,就在他小姑娘屋后的山上,随便挖个坑埋了就成。
他也不稀罕子孙的香火,你们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跪在坟前多烧一些吧。
他觉得以他的能耐,哪怕是当了鬼,也能混出个鬼样,然后他就安心的在下头等着瑟瑟来跟他团聚,再一起转世去投胎。
下一世,他一定要跟他的小姑娘当一对不分离的恩爱夫妻。
七斤的头发也白了,跪在他床前哭得稀里哗啦的,他却没觉得多伤心,反而精神奕奕的出着主意。
他让七斤在他死后弄一副衣冠冢放在刘家的祖坟里,也省得族里那些人来闹腾,烦得很!然后把他的尸身偷偷的送出京城,葬到白水村去。
他觉得,那是个风水宝地!
一个月后,白水村的后山上多了一座坟。
云萝站在这座突然多出来的坟前,看着坟前不过一月不见,原本只是灰白的头发也已经全白的刘阿婆,问了一句“这是阿公吗?”
刘阿婆愣了下,忽然缓缓的笑了起来,“是啊。”
她这一笑,脸上的皱纹都似舒展了开来,所有的尖酸刻薄相都在瞬间消散,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雾霾散去,清亮清亮的,美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