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拿不准,只能听朱祐杬继续说下去。
朱祐杬显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把儿子拉到身边,一一把众人叫过来,委托一番,平时朱祐杬很少像眼下这般推心置腹说话,甚至很多属官都忘了自己在王府中的职责。
王府里谋个差事,多是混吃等死,拿到的俸禄就那么多,在场除了袁宗皋进士出身外,其余属官只有几名举人出身,其他那些不入流的典吏直接是监生或者生员。
但朱祐杬好像记得每个人的名字和为王府做出的贡献,在儿子面前对他们一一称赞,甚至过往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功劳,都说给儿子听。
朱浩心想:“要么是兴王心细,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记住了,要么就是有人提前准备了一下,张佐没这心思,大概只有袁宗皋想趁着托孤时显现自己的能力,会给兴王做这种拉拢人心的琐碎事情。”
“袁先生……”
朱祐杬突然唤了袁宗皋一声。
袁宗皋赶紧凑了过去。
朱祐杬面带殷切期盼之色:“世子顽劣,一直都在给您添麻烦,以后世子课业还有王府内的事务,就全仰仗您了。”
这是将袁宗皋当成首席托孤之臣看待了。
除了张佐看过去的目光满含妒忌外,别人都没太特别的反应,很明显的一点,无论兴王信任谁,在托孤时让身为王府长史的袁宗皋为首席,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是在执行方面……那可就有说法了。
朱浩望着张佐几乎快要变形的脸,心想,张佐你不会以为兴王临终时,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拉着你的手说,以后世子就交托给你了?
就算兴王真的打算把世子托付给你,眼前这么多王府长史司的官员,也不能这么说啊,你让那些官职在身之人怎么想?兴王只信家奴而不信朝廷委派来的长史?那以后谁还会给兴王府卖命?
“兴王……唉!”
袁宗皋两眼通红,面色悲恸。
朱浩顿时想起之前兴王那句没来由的别劝他云云,朱浩心想,莫非朱祐杬动了自我了断结束病痛折磨的想法?
这事跟身边少数人说过,可能连妻儿都没提,所以之前袁宗皋才会极力劝说兴王放弃这种念头?
对于很多癌症末期的病人来说,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那还是在有各种镇痛药协助下……
在这年代,让一个痛不欲生的人活着反而是一种煎熬,趁着道士提供副作用极大的丹药,提升精神的情况下,赶紧把临终事交待好,然后选择自我了断……对于朱祐杬这样长期忍受病痛煎熬的人来说,或许真是一种解脱。
朱浩心想:“难道历史没有出任何偏差,兴王还是会在今晚病故?”
朱祐杬又拉着袁宗皋的手,说了一些二人从相识到陪伴的经历,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记得当初从京师往安陆走,先生一直鼓励我,说到了地方就能安稳下来,那时成天担惊受怕……”
兴王说到这里,眼角满是泪水。
可见他当初就藩时,多害怕路上被人给杀了,照理说兴王篡位并非其主观意愿,是被万贵妃利用,孝宗皇帝也算宽厚仁爱,不至于杀弟弟,那就只能是当时有人在少年的朱祐杬面前危言耸听。
朱浩心说,原来不止我一个人会在小孩子面前塑造危机意识,连你袁宗皋当初也用了相同的手段吧?
难怪从我第一天进兴王府开始,兴王府就一直对外戒备森严,其实就是你和张景明搞出来的,或许兴王长子的死也是被你们强行归到跟朝廷的谋害有关。
袁宗皋面对这么一个情真意切的朋友,兼学生,兼主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他也顾不上算计谁,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