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能可贵的诚恳来源于不谙世事,曾经的陈泌身上也满是那种诚恳,直到被残酷的社会狠狠地毒打一番,永远学不会撒谎的他终于只能选择学会彻底沉默。
诚恳的天敌正是无耻,而无耻已经融入江十一的血液中,哦不,骨髓中,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式紧紧揪住穆怀阳的诚恳,然后凭空创造出谈判的资本。
“那当然好啦,就是旅途劳顿,饥肠辘辘……饿得讲不出话来了。”
实际上关于疲惫与饥饿,江十一也并非只是装模作样,不赳山的海拔比樗地还高,单单拿血肉之躯对抗寒冷这一项就足以耗尽体力。几百里碰不着一户人家,随身携带的食物永远不够吃,想当乞丐求点施舍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出路就是沿途猎杀各种小动物,诸如鼠、兔、鸟之流。
陈泌饿瘦了,他差点因为过度的饥饿而瘦回两年前。江十一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恋家的宋癸宁愿在外成家也不肯回趟家娶旧情人,无论如何,思乡之苦在身家性命面前可谓不值一提。偏偏又选在冬季的时候进击牧天城,好在两年的军旅生活让他们拥有了征服不赳山最起码的挨饿能力和扛冻能力,所以才能活着走到这里。
长期在底层摸爬滚打,造成了江十一总是习惯性地先入为主,认为遇到的人都是吝啬鬼,当他还是以无耻与小心翼翼进行锱铢必较的利益谈判时,穆怀阳的豪爽瞬间剥夺了无耻的生存空间。
“好说!跟我走!”他一挥手,江十一和陈泌瞬间变成了被拽住缰绳的马,并无二话就跟他走了,这种干脆不仅是由于对食物的憧憬,还是由于穆怀阳身上拥有的一种无法言状的力量,只知道那种力量也曾经在戴矮子身上出现过。
只是,穆怀阳又跟戴矮子完全不一样,他充满生气,并且足够单纯,从不会像戴矮子那样在内心堆满了罪恶感,便害怕去结识并接纳活人。
“你叫什么名?”穆怀阳问道。
“我叫江十一,他叫陈泌。”
“我叫穆怀阳!我带你们去见我磐叔,让他给咱们弄只羊,但是你一定要好好跟我说打仗的事,我磐叔他就是不愿意跟我讲。”
“您为什么那么想听打仗的事?”
“因为我想打仗,我很想。”
在江十一眼中,战争是极度残酷的,他不认为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真心喜欢打仗,即使是以好战著称的戴矮子,其初衷也是夺取军功,而非战争本身。所以此时他把穆怀阳对打仗的热忱视作叶公好龙,无畏源于无知,这种因无知而产生的气概不值得为人称道,除非他在第一次冲锋就为了胜利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如果您亲眼见过,就再也不会喜欢了。”
“为什么?”
“因为那会死很多很多很多人,你认识的人全会死掉,死到最后你不敢再认识活人。”
“喔。”穆怀阳有些敷衍地应了声,江十一充满感情的诉说并不能引起他的共鸣,夏虫不可语冰,江十一也是在戴矮子死后才真正理解了他的遗言……
不敢认识活人。
他们终于见到了磐叔,那个老头子看到陌生人的第一反应是警惕,一种生怕自己孩子被拐走的警惕。
“怀阳!你怎么可以随便带人来。”
“他们是高夷来的,打过仗,我想听他们讲讲打仗的事,谁叫磐叔你总是不跟我说。他们饿了,我们窖里不是还有半只羊嘛,快拿出来一起吃了。”
磐叔没有搭理穆怀阳,而是背着手凑过来打量江十一和陈泌,他的眼中放出毒辣的光,像极了一只嗅觉灵敏的老猎犬。这个半个身子进了棺材的老人不可能像穆怀阳那么好骗,假如江十一和陈泌真的图谋不轨,以他的老辣一定能洞察个清清楚楚。
可是江十一就真的只是饿,尽管他曾经因为过小的格局而试图施展无耻,所以到最后磐叔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