罄声响了起来,正是新朝雅乐《夏王定鼎乐》,由太常寺乐人考察隋唐宫廷雅乐后改作,是新朝礼制的重要组成部分——有些细节,就是煌煌正朝区别于草台班子政权的重要特征。
《夏王定鼎乐》讲述的是今上败黄巢、破全忠、克河北、定河东、收江南,百战乃成的故事。
这个天下,没有投机取巧,全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听着雅乐就能感受出来。
“吾皇万岁!”安远楼下,奉国、铁骑、飞龙诸军将士、碛南诸部蕃兵、侍卫亲军成员、碛北新降部落酋豪数万人,尽皆跪倒。
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安远楼上的每个人都被这无穷的声浪给震慑得心神恍惚,就连乍起的秋风都稍稍停顿了一下。
邵树德的目光扫过城楼下的众人。
曾经战天斗地的藩镇大将,被他收服了。
凶焰滔天的武夫,心悦诚服地跪倒在地,将爪牙收了起来。
跟随他多年的内藩部落,像小猫一样乖巧。
一大群新降之辫发、髡发酋豪,心底惴惴不安。
“朕御极十又三年矣。荷天地之眷佑,承祖宗之祚运,夙夜砥砺,致有今日。”邵树德开口说道:“碛北群丑,逼胁我边民,盗窃我马羊,朕所以不降明命,未行天诛,实容其革心,以示迷复。”
“奈何其不思悔改,狼顾凭凶,横为凶狡,驱胁伤痍。鲁奇、朱瑾、存勖、嗣裕、子敬、杨亮、知行等,忘身赴敌,决命争登,雷奋鼓旗,所向风靡。咸能剿其丑类,如刈草菅,各振军声,用宣威略。”
“朕不爱金帛,以惠我戎士;不吝爵赏,以宠我偏裨。今危巢已焚,节级各有赏物,仍加宴劳。”
说完,下令移驾禁苑赐宴。
“吾皇万岁!”德音宣示后,众人再拜,声震天际。
邵树德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太子邵承节则看着安远门外的万众军士,心潮澎湃。
太子妃立于其侧,已有身孕,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群臣则同时向邵树德恭贺,更有人请上尊号,惹得众人侧目。
邵树德摇了摇头,拒绝了。
艰难以后,前唐有天子加尊号,但在邵树德看来,多少有些名不副实。
他眼下这种情况,攻灭长和国、进占回鹘王庭,当然是不世之功,威望无与伦比,不是前唐那些天子能媲美的。
老实说,已经足以上尊号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一等。
赐宴前夕,邵树德找来了夏鲁奇、杨亮、折嗣裕三人。
夏鲁奇是他亲将出身,忠勇可嘉。
杨亮是西城老人了,能力不错,功劳也不少。
折嗣裕在三十年前还是个少年郎,给他带来了第一支骑兵,以折家远宗的身份,到现在已经可以与主家分庭抗礼。
此番三人联袂北进,彻底扫平了拉锯多年的碛北草原,将回鹘势力东进的黑手斩断,争取到了各个墙头草部落的倒戈,功莫大焉,但其实也是持续多年讨伐之后,水到渠成的结果。
“回鹘王庭那边,你们有什么建议?”邵树德问道。
“陛下西征,最好不要走北道。”夏鲁奇说道:“风沙大,有时候还要穿越没有水源的地方,这时候全靠牛羊奶顶几天。”
北线就是从鸊鹈泉出发,迂回碛北草原,直入安西。这条路其实也是很成熟的路线了,丝绸之路北线的很多商人就这么走,但条件确实艰苦。
“朕当然不会走北线。”邵树德说道:“朕问的是,碛北草原怎么个管治方略。”
“其实,碛北有些地方也是可以屯垦的。”夏鲁奇说道:“早在匈奴时代,便有人屯垦种地,军粮。突厥、回鹘时代,同样有人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