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心头一紧。
“谁?”
轻笑伴着戏谑传入耳中,“你们在我的船上,还反过来问我是谁?”
三人一惊,眼前仿佛一片迷雾散去一般,头一次看清了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他们正站在一艘无比巨大的画舫上,雕梁画栋,描金绘彩,极尽精美。在这清明如梦的月光下,画舫华丽之余,更透着一股不属此间的神秘,以神识去探,只觉虚无缥缈,察觉不出气息。
在这海波茫茫上、月色渺渺中,蓦然出现这一艘神秘的画舫,即使三人已是这沧溟界最巅峰的武圣,仍有一种难以置信、以为遇仙之感。
如果非要说差了些什么,那,大概就是人气了。这偌大的画舫上,一个人也没有。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
如果非要找茬的话,可以说这艘画舫太过幽静虚渺,不像是仙舟,反倒更像是鬼船。
然而,当这句话飘然而至的时候,一切仿佛都鲜亮了起来。
像黑白画卷忽然染上了丹青,像纸上山水忽然跃然眼前,极怪,极奇,明明他们刚才已经有了一次迷雾散尽之感,此时竟再次豁然开朗。
视线尽头,一个黛蓝春衫、广袖宽裳的窈窕身影正朝她们半侧身坐在船边垂钓。
“什么人装神弄鬼?”袁憬很快从这近乎神迹之中回过神来,皱着眉望着这垂钓者。
——不过,他的语气,可比他的言语要客气多了。
“你问我吗?”这垂钓者握着鱼竿,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
无论是袁憬还是井宜婉、仲嵩仪,在望见她的一瞬间,都忍不住呼吸一滞。
——不是因为她的容貌!
三人是沧溟界绝对的巅峰,并非没有见过美人,即使这垂钓者再美,也并不足他们这短暂的凝滞。
他们所震惊、所凝滞的,是她身上的气息。
那种虚无缥缈、仿佛并不存在的气息!
就好像,就好像浮丘山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魔孽一样!
其实,三人心知肚明,那不是什么魔孽。他们很清楚,那是天外大能。
在最初,他们也激动万分、恨不得奉若神明、探知这沧溟界之外的世界。
然而,霍明玉为他们描绘的世界,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恐惧!
怎么会有地方没有世族?怎么会有地方没有天生高贵?怎么会有地方有教无类?
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教与自己毫无亲缘关系的人绝技传承?为什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得意手段公然传授?为什么会有人不求家族万世不绝?
如果按照霍明玉所说的去做,那么,沧溟界,将再也不是三大世族的沧溟界!
他们不是不知道有舍才有得的道理。如果连这个也不知道,那他们也无法走到武圣这一步了。
然而,霍明玉所描绘的那个世界实在太残酷了!
在沧溟界,一步一个脚印,你是很清楚这条路该怎么走、需要走多少步到哪一个位置的。即使机缘和资质不到位,但你清楚前路是什么样的。
然而,在霍明玉的描述里,天外的世界,显然不是这样的。
那虚无缥缈的道心,那反复无常的心性,那可遇不可求的悟性,每一件都仿佛是天堑,拦在他们和下一个境界之间。
你就算砸尽天材异宝,也走不出一条登仙路!
这条路,不仅望不到尽头,而且连通向何处都不知道!
也许今日你做的错误决定,一万年后才生出恶果;也许今日你的努力,一万年后才有收获。
有几个人能为这一万年的徒劳买单,又有几个人能撑过这一万年的犹疑?
过尽千帆、历尽千难万险,如果发现从一开始就错了呢?
你能保证你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