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韶希有没有搬走,夜烬没有求证。他太忙了。关键也不会再回去。大小会议像泡泡据满玻璃杯,没有时间遐思。
蓝枫很快掌握了亦真的消息。“她用了别人的身份证,在酒店为自己找好了房间。”
“谁的身份证?”夜烬绝合上手里的文件。
蓝枫眉心跳了跳,怀疑而艰涩地说“张奂卿?”
“就是帮亦真查她母亲死因的那个医生吧。她怎么好好去找他?是不是生病了?”他说着,起身就要走。
“没有生病。可能是不想我们找到她。”蓝枫试探着说。
夜烬绝嗐笑,不是心情愉悦,是放松。“她最近这些天哪儿都没去?”
“只是去看了看画展,逛了逛街。还有找房子。”
“找房子?”那念头像电灯一样被照亮。最后还是忍不住要去看看她。只要不被发现。
亦真今天穿着细管笔削的牛仔裤,一件嫩黄薄绒线衫,没有化妆,涂了釉色唇蜜。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确切来说是不会以这种方式回来。”张奂卿说。打量中带着探究。
“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被他发现了。”亦真笑,拿他无法的样子。
“他?你前夫?”
亦真鼻子里笑,糟糕的口吻“要是前夫就好了,他压根没去办离婚。”
“那至少说明,他不是那么绝情。”
“不是绝情不绝情。问题是他在我的脑子里像个痛苦预警一样。用伊利娅的身份,至少不会有叠经刺激之感。现在简直觉得不能承受。”
张奂卿叹息一声,岔开了话“这里的公寓比较清幽,不靠近马路,我想你会喜欢。”
亦真笑“你比我更像个本地人。我觉得自己像个外来人口。”
张奂卿知道多少是有心理层面的抵触。但也有预感,觉得她在这里呆不久。这和流落在外无家可归不一样,溥仪回故宫买门票大抵也有这种复杂心理。
这一带都是空旷的混凝土路面,被阳光蒸出郁郁的钢筋和土的气味。服装店的玻璃窗里一派泥白的模特,空洞的眼窠望着窗外,仿佛能荡出一阵寒风。亦真一看就别过了脸,觉得有些栗栗的。
马卡龙色的房子围在巧克力色铁栅栏里。亦真喜欢颜色,她看建筑的视角像小孩子看积木,一瞬间喜欢就是喜欢。
夜烬绝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活力过。他在落地窗前站定,睫毛淹没眼睛的笑就浮现在玻璃窗里,饱而甜,水晶泡泡一样,有破灭的危险。
她好久没对他笑了。偶尔有,像一盘冷掉的菜肴。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打扰她。责任与愧疚揉杂着占有的私欲,千头万绪,不知道哪个是正当的。
他匆匆顺了外套出门,开车到了酒店楼下,抱着路过的心态。那扇酒红色的门他一看就被吸了进去。
不动声色,轻叩门的动作凝住了。思考对策。路过根本是个借口,想走进才是真的。心里斗争像锅里被煮的腾腾的佐料,各式混杂,顶着锅盖,屡次触发成功。
门开了。两张脸距离那样近,连表情都一样,像对折书页上油墨的叠印。
夜烬绝在等着亦真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亦真也等着。最后还是亦真侧过身,夜烬绝搭讪着走进来。
“喝水还是饮料?”亦真问。声气很白开。
“不麻烦你了。”夜烬绝担心她又借口溜掉。
亦真还是淡淡给他倒了杯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太新了,就好像纽约那一段被格式化空白了。
他接水。手指擦触到她的手背。温度转瞬即逝。亦真视而不见地看他,问“有事吗?”
夜烬绝说“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亦真就不说话了。夜烬绝又问“工作室找好地段了吗?我已经看了好几家,不过今天没带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