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翊坤宫,去年刚过四十的万历皇帝大发雷霆,近乎咆哮对司礼太监金忠吼道“你去和内阁说,云南事件若不严查,朕便绝食!”
“皇爷可不能这样,龙体要紧!”一听皇帝要绝食,金忠吓得赶紧跪了下去,殿内一干内监亦都惶恐难安。
“朕若不绝食,他们理会朕吗!”
万历中年发福,身材微胖,因为过于愤怒激动,以致呼吸不顺。云南矿监杨荣被杀之事,令他万般震怒。但让他更暴怒的却是,事件奏上来,外朝竟然不闻不问。
内阁的票拟还将杨荣定为奸逆小人,他再三叫司礼监知会内阁,一定要严惩,绝不可姑息,可已经过去四天,内阁仍无动静。
万历不能忍了,可他发现,自己除了绝食要挟内阁,竟然毫无办法。
这,是他做皇帝的悲哀。
不论是国本还是矿监税使,亦或什么大事,他总是受制于外朝,以致他对朝廷心灰意冷,接连二十年不愿上朝。
可这不代表他身为皇帝就不问国事了,大大小小的奏疏他都看,外面发生什么,他一清二楚。
“杨荣是朕派去的,朕叫他开采金银矿,所得皆为国用,哪个是朕私人用了的?…一而再,再而三,数月前杨荣就给朕诉苦,说他派下去的分遣官叫地方杀了多人,求朕替他做主。朕无能,当时也未多想,只要他杨荣忍耐,莫和地方冲突。可这下倒好,他们直接把杨荣给杀了,还杀了他带去的两百多人,这是什么,这是造反!”
万历的脸色铁青,有点吓人。
金忠跪在那里,云南事件确是骇人听闻。
这一次可不是什么商民暴动,而是当地的驻军也参与了行动,约计万人军民冲向了杨荣住处,将其和云南矿监衙门随员全部处死。而事件发生前,发生后,云南官场却是集体沉默。
这,很可怕。
前不久,湖广、苏杭等地也相继发生了商民暴动,矛头统一指向了内廷派出的矿监税使。
湖广方面,商民数千人鼓噪出城,于路上拦截湖广矿监兼税使的陈奉,“飞砖击石,势莫可御”。
陈奉侥幸逃脱后,数千商民又齐集巡抚、巡按衙门,请求惩治陈奉。未果,转而包围税使衙门,高呼驱逐陈奉口号。
见势不妙,陈奉及时躲入楚王府内。楚王命护卫军兵向示威者放箭,射死多人,射伤二十多人。民众遂不敢冲击楚王府,但将楚王府团团包围,使得陈奉不敢出一步。未及时躲进楚王府的陈奉随从十六人被商民捆绑沉江。
有“天堂”之称的苏杭方面,也有上万商民不呼而集,围攻苏杭织造太监孙隆的衙门。孙隆趁乱逃到邻家院落,当晚逃往杭州。围攻商民找人不果,便围殴孙隆随从,打死多人。苏州市面也失控,乱了足足八天。
往最好处想,金忠也意识到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背后有人主导。否则,商民如何会不呼而集,又如何会有驻军参与其中。无论是云南还是湖广,亦或苏杭,当地官府在事件发生时,都没有任何动作,甚至都没有派出一兵一卒保护矿监税使衙门。
现在,内阁的沉默更加说明,外朝正在有计划,有组织的攻击矿监税使,试图通过暴力逼迫皇帝撤消矿监税使。
“朕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他们说朕与民争利,这个民就是他们自己。”万历冷哼一声,他洞若观火的很,“杨荣为什么要被杀,他动了那些人的利益而矣。”
金忠犹豫了下“皇爷,这事是不是让陈公公支会东厂一声?好好的查一查。”
“不,”万历摇了摇头,“这件事,叫内阁去查。你跟陈矩说,就说是朕的意思,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不要插手,免得给他们话柄。”
“老奴明白。”金忠点了点头,这节骨眼,厂卫若是出现在当地,势必会激起更大的冲突。